夜凉如水，小城的街道上树朗灯稀，行人们步履匆匆，大多急着回家，连一向热闹的百丽门舞厅外面也死气沉沉。
一个月前，春城的督军陆雄看上了百丽门的台柱苏玫，扬言要娶她做第十三房姨太太，今晚是苏玫给出答复的最后期限，百丽门早早地便关门谢客，等待着督军府的到来。
“姐姐，外面我都帮你安排好了。”
新来的歌女何莲进来，挤眉弄眼地笑着，“后门留了条小缝，霍公子已经在外面等你了。”
她口中的“霍公子”是霍长生，霍家世代行医，城中最有名的霍香堂便是他们家的产业，霍长生身为霍家的九代单传，不但能医善道，更是文采斐然，前世苏玫在今晚与他私奔，一起去了南洋，直到三年后陆雄暴毙，他们才回了春城。
“你倒是热心。”苏玫点了根雪茄，冷淡又平静地注视着她。
何莲笑容一僵，没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，一时有些尴尬，“事关姐姐终身，妹妹岂敢大意。”
雪茄的烟雾袅袅升起，衬得苏玫的眸色晦暗不明。
前世她不疑有他，只道何莲是个热心肠，直到三年后她回到春城，才知道她前脚上船，后脚何莲就去向督军府告了密，苏、霍两家因此被累，而她也足足三年不敢再踏足春城。
她怕她回来，继续做百丽门的台柱，所以用这种方法斩断她的后路。
什么怕误了她的终身，不过是怕耽误自己的前途。
见她不说话，何莲又道：“姐姐打算什么时候走？督军府的人马上就来了。”
“不着急。”苏玫不动声色地稳住她，“此去南洋前途未卜，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，我想给家人留一封书信，烦请妹妹到时帮我转交。”
“这样也好。”何莲喜上眉梢，“那姐姐先写着，我去外面帮你盯着。”
似是怕苏玫看出她的心思，何莲急速退出了房间。
房门关上的那一刻，苏玫的眸子黯淡了下来。
她回来了。
回到了自己二十三岁这年。
前世她嫁给霍长生，只过了一年甜蜜光景，感情便在平淡的日子里迅速消磨，霍长生埋怨被她拖累，害得霍香堂被查处，他爹被活活气死，而她同样后悔自己太过轻贱，选择了一段不够坚定的感情，到最后累人累己。
奔者为妾。
霍长生回到春城的第一件事，就是接受他母亲的安排，娶了一位家境优渥的名门闺秀做妻子，而她这个累他吃了三年苦的姨太太，只能抱着自己的女儿躲在阁楼里悄悄抹泪。
本以为这已经是她最艰难的光景。
没想到十二年后，陆家的孩子在学校玩耍，被人撞了个狗啃泥，当时没看清楚撞他的人是谁，只道是霍家的孩子，于是长房不约而同地指认是她女儿清怡做的，尽管清怡一再否认，还是被交到陆家手上认了罪。
彼时春城的督军已经换了，变成陆雄的四子陆司昼，他看着已经长成出水芙蓉模样的清怡竟然动了邪念，那时清怡才十三岁，送回来的时候遍体鳞伤，奄奄一息，霍长生素来懦弱，不但不敢为女儿出头，还反过来责怪她这个做母亲的没有教好，害得清怡闯下弥天大祸，自食恶果。
清怡撑了三天便断了气，她疯了似地去警备厅报案。
没想到陆司昼来了之后轻飘飘地笑着，“当年我父亲没得到你，如今我得到了你的女儿，也算圆了他老人家的遗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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